当成熟了的玉米地和果实饱满的向日葵包绕着小村子,当牛驼闲卧,鸡犬相闻,村民悠然的在小村子里的一片空地处,呼吸着带有泥土芳香的空气,沐浴着从黄土屋顶斜射下来的阳光,笔者泡在包头市土默川上的父老乡亲中,与父老乡亲一同热切地关注着戏台。就这样,随着 "四大件"乐器枚、四胡、三弦、扬琴的合奏声轰然响起,热热闹闹的地方戏——二人台开场了。

开场前,郭威老先生若不出现,似乎这场戏也不够尽兴。只见75岁的郭威老先生一登台,村民们霎时眼睛一亮,便有窃窃私语传来:郭威来了!

爱上二人台——农民文艺工作者一家七代人的接力

如今75岁的农民文艺工作者郭威出生在二人台世家,他们一家七代人都爱二人台。在采访中郭威对记者聊起说,自己高祖、曾祖、祖父、父亲都是二人台艺人,家中经常打坐腔、唱二人台,老艺人们也爱在一起娱乐、切磋二人台技艺。

郭威说,"我从小受二人台耳濡目染,血管里流的都是二人台的血液。只是在那个时代,二人台的社会地位十分低下,像我这样的艺人犹如乞丐一般走街串巷地表演赚点钱。我的父亲曾经开过鼓房,家里面各种乐器都有,我就成天泡在二人台演奏、演唱的氛围中。"

 郭威说,"我们家过春节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每到除夕夜,我和老伴备好年货,把二人台乐器都摆好,全家三代人就唱起二人台,自娱自乐起来,不唱二人台这年过的就没有年味。从小在家里受到二人台的熏陶,使得我对二人台的喜爱到了骨髓里,爱它爱的痴迷,每当拿起四胡、扬琴时,我总是爱不释手",郭威说。

乡村版逃学威龙 背后有怎样的故事?

郭威和记者聊起了自己的儿时时光,"我小时候一共上了7年半学堂,可是光一年级就上了四次,并不是我脑子笨,而是我成天逃学去看二人台,二人台对我的吸引太大了。"郭威回忆着说:"我从小不好好念书,念书的年代挺长,可是收获却很少,光一年级就念了四个。"当时,他每天背着书包,其他孩子上学,他就出门;其他孩子放学,他也按时回家。唯一不同的是,其他孩子是去学校读书,而他是去看二人台。

"小时候痴迷二人台,令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吴坝看戏。那天下午,我背着书包去吴坝看二人台,一直看完晚上的演出,演出结束也还舍不得离开,好奇心作祟,我想去后台看看演员们卸妆,看完后我才回的家。这时候天色已晚,城门都关了,我悄悄地从城墙的一处下水道窟窿里钻过去。回家以后,吃了父亲一顿鞭子,当时屁股都打肿了,第二天一天也没给我吃饭。"郭威回忆起幼年的自己也忍俊不禁。

其他孩子的书包里装的是书本,郭威的书包里永远装的是四胡,而且是自制的四胡。家长为了让他专心读书,不允许他碰家里的扬琴、四胡等乐器,他一气之下,自己偷偷地用一个旧的笔筒子、麻绳,还有邻居赵老汉给的一个黄河大鲤鱼的肚子做成四胡,装在书包里,有空就拿出来拉。

书非借而不能读 艺非"偷"而不能精

郭威告诉记者自己刚入门的时候是"偷艺"而不是"学艺","小的时候,镇上有个姓孙的老头开了一个银楼,里面聚集了唱二人台的前辈们,我是银楼离得常客,连银楼里的猫都跟我混熟了。那时候我经常背四胡去银楼里'偷艺',后来包头市土右旗二人台坐腔第四代传人霍龙发现了我,觉得我是颗好苗子。霍龙也就成了我二人台的启蒙老师,霍老师去世后把他的四胡留给了我,我跟霍老师最先学的是弹奏扬琴。"

 跟着霍老师,郭威便有机会接触许多二人台领域的著名艺人,他说,"只要我打听到哪位老艺人有新鲜曲目或者有新的牌子曲时,山再高、路再远,我也得找到他请教指点。"看到对二人台艺术如此痴迷的小伙子,被他拜访的老师们都很受感动,大都毫不保留地把技艺传授给了他。郭威说,"著名的二人台、社火艺人赵四娃、闫二娃、云贵、周三眼、周巴达尔虎、常文福(常好收)、贺华、贾格气等都是我的老师,我都一一登门拜访过,有些老师曾开玩笑说他们家的门槛都是我踩坏的。"

文革结束后,特别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大地之后,土右旗乌兰牧骑专业、业余剧团先后开始演唱二人台传统剧目。郭威的二人台艺术之路重现光明。

"小时候大家谈梦想,有些同学说要去天安门,那时候大家觉得去趟天安门已经是很遥远的梦想。我那时候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可不可以把二人台搬进人民大会堂。说实话,当时这个想法一出来把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说起这些郭威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2004年,内蒙古自治区举行晋蒙陕冀四省区二人台电视大赛初赛,500多名选手报名参赛。郭威说,"在太原举行的晋、蒙、陕、冀四省区二人台电视大赛总决赛中,我的二人台对唱获得了一等奖,那一刻我觉得这些年的坚持终于有了结果。"

郭威说,"2005年全国乡土艺术协会成立十周年庆典在北京举办,我终于实现了儿时吓我一大跳的梦想了,我不仅把二人台唱到了人民大会堂,而且还捧获了三项大奖。作为一位农民文艺工作者,别提多幸福了。我相信在二人台的世界里,只要坚持,梦想终究可以唱到现实。"现在,郭威家里存放的荣誉证书有一大摞,往出拿时还得用两只胳膊抱着。

2008年,土右旗二人台坐腔被列入内蒙古自治区首批办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保护名录。是年,郭威被自治区文化厅列为二人台坐腔传承人。同年,郭威被命名为"二人台艺术大师"。2009年,郭威与贾全贵两位二人台老艺术家被认定为"二人台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他曲不离口,手不离笔,以其超强的记忆力,基本上记下了二人台所有的剧目。他的唱腔淳正又具有独创性,以跌宕多姿、大弯大调、乡土韵味浓郁著称。他不仅是一位老艺人,老艺术家,也是一位民间艺术的守护者、继承者。"这是《中国二人台艺术通典》上描述郭威的一段话。

2005年7月份,一部238万字,编入了128个二人台传统剧目和100个传统二人台曲调的巨著《二人台、山曲经典》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这部巨著就是在周万金同志的主持策划下,由郭威等同志合作收集、整理、改编二人台和山曲儿的一部专集,其中有一些剧(曲)目、牌子曲、山曲等早已失传,如牌子曲《呀圪嫩花》、快板《杨八姐游春》、《武松闹会场》、山曲《洋烟灯》等,都成为弥足珍贵的"经典"之作了。它还编印了73.首山曲儿曲调并配以相应的唱词,介绍了传统二人台的台步、动作以及扇子、手绢、霸王鞭、纸鞭等技法,收集了与二人台有关的说唱"段子",收集了部分快板书、数板、绕口令和顺口溜等。

"说心里话,经过一百多年的传承和发展,二人台已成为土默川平原特有的"文化景观",一首首生动诙谐又韵味十足的二人台小曲,把根须深深地扎在土右旗人民群众的心里,同时涌现出一批又一批唱红二人台的民间艺人,这让我感到很欣慰。现在的二人台已经形成了庞大的传唱群体,成为娶媳妇、聘闺女等喜庆盛事中不可短缺的项目。没有二人台,再丰盛的宴席也没味儿。没有二人台,再大的场面也红火不起来。"郭威老师自豪地说。

正是二人台的声调、曲调或柔和委婉、悠扬动听,或生动诙谐、韵味十足,或低沉、或高亢,才使土默川的父老乡亲如痴如醉,百听不厌;才使演员们演唱起来红红火火,有滋有味;才使人们找寻到手舞足蹈的通途。走在土默特右旗的大街上,你可以任意拦住一个人,他都能给你唱上几句二人台。因为,这是扎根于他们心头100多年的歌。

上世纪80年代,为了传承、弘扬二人台"坐腔"艺术,郭威给记者讲起了自己曾经年轻时疯狂的故事,"那时候家里的一台汽车可是全家人的命根子,一家老小衣食住行全靠它。我卖掉了自己家的货运汽车,自费创办起二人台坐腔艺术团,教过的徒弟超过百人,现在不少在专业艺术团体工作,也有的已成为国家一、二、三级演员。"从学习到演艺,郭威从事二人台坐腔传承60多年,所教过的徒弟超过百人,唱原生态的阿宝就曾拜郭威为师。

 郭威说:"二人台是一门艺术,我用文字将它记录下来,希望后人能够传承并且发扬光大。"鉴于郭威在二人台艺术方面的造诣和突出贡献,业内人士都亲切地称他为二人台"活化石"。

据郭威讲,各民族都有自己的戏,而二人台则是蒙汉两个民族艺术相融合的戏。二人台最突出的特点是蒙汉混唱,这种形式叫"风搅雪"。男演员用蒙语唱一遍,女演员用汉语唱一遍,有时一问一答,形式活泼。

"民族融合的奇迹让我与二人台相知相熟,一生相伴。"虽然已是古稀之年,但郭威每天都要唱上几句,这已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农民文艺工作者郭威将二人台当做毕生的事业来经营,在他的苦心经营下,二人台越过大青山,走进北京城;跨过黄河长江,唱响四面八方。

采访尾声,一曲《打金钱》响起:提起爹娘亲来他不亲?提起爹娘最恼人!一母生下七八个,偏偏就把小的亲……

图/文 刘欢 技术支持 白璐 设计 樊海霞